那是真正意义上的家徒四壁。屋里滴滴答答下着小雨，风从木板拼成的墙壁穿过。

 

    2016年5月，欧阳川被中国联合网络通信集团有限公司（以下简称“中国联通”）派到册亨县挂职副县长，帮助册亨县脱贫。在此之前，生在贵州、长在贵州的欧阳川，并未听说过贵州还有这么个县。欧阳川到的那一年，册亨县有23万余人，贫困人口4万多。

 

    就这样，欧阳川来到陌生的环境，接手陌生的工作，语言也陌生——册亨县有七成人口为布依族，欧阳川听不懂，得靠当地干部翻译。更难的是，不知扶贫从何入手。

 

    走访了两三个月，欧阳川有了眉目：册亨县气候温暖湿润，当地很多人种植一种由广西引进的芭蕉，人们称其为“西贡蕉”。它个头小，不到普通香蕉的一半大，口感软糯香甜。

 

    农民会种，但又懒得打理。华实农业科技开发有限公司总经理易正邦也记得，当时有人房前屋后都种有“西贡蕉”，但管理粗放，纯粹是“靠天吃饭”“有一棵得一棵”。

 

    当风吹过，巨大厚实的蕉叶蹭到蕉皮，皮上就留下黑色的印子；鸟、虫来吃，果实就烂了；香蕉杆上的果实长得密密麻麻，农民又没做疏花疏果，导致香蕉果实不饱满，大小不均。

 

    这样的果子，外地客商不愿收，收购价压到四五角钱一斤也卖不掉，当地人又不稀罕，香蕉只能烂在树上、地里。如此形成了恶性循环。

 

    其实种下蕉苗，14-16个月就可以砍蕉去卖，一株蕉苗可以繁衍四五年。投资少、见效又快，欧阳川认为这应该是册亨县产业脱贫的出路。

 

    可是当地老百姓根本不买账——种了香蕉卖不出去，谁愿种？甚至政府免费发蕉苗，也没多少人领。

 

    危机和机遇一并在2017年到来。

 

    那年香蕉照例滞销，欧阳川想在贵州本地电商平台“黔邮乡情”上卖卖试试。他抱着香蕉拍照，做成海报放在电商平台上。一份香蕉5斤，定价12.9元。谁也没想到，册亨香蕉上线1小时就卖了2000多单。

 

    “当时都震撼了。”欧阳川回忆说，语气有些兴奋。

 

    之后恰遇“双11”，册亨香蕉在京东上试卖，效果更为惊人，上线40多分钟卖出3万单。

 

    这个成绩反而把大家打了个措手不及，因为没准备这么多货。县里赶紧召集几家种蕉大户，到处砍蕉、装箱，花了好几天才消化完这么多订单，还因为发货不及时招来不少投诉。

 

    欧阳川的威信随着订单树立起来，人们开始相信，这个新来的副县长推广种蕉，真的有道理。

 

    免费发放的蕉苗开始抢手，有的农户还自己去买苗。“西贡蕉”也有了更本土化的名字——糯米蕉。

 

    为了把糯米蕉完好无损地卖给全国各地的消费者，当地做了不少实验：在发货前将糯米蕉分成7个“色号”，根据收货地的温度和物流时间选择成熟度适宜的香蕉，有时需要将其预热或降温，包装也是精挑细选。

 

    “走精品化路线”也逐渐成为册亨县香蕉种植大户和龙头企业的共识。

 

    易正邦做了几十年的香蕉生意，他说，在广西、云南的种植基地，99%的糯米蕉走农批市场。但册亨县土地零碎，山地种植成本高、产量小、产品质量高，适合走精品化路线。他在北京顺义和苏州太仓建立配送中心，通过电商平台拓宽糯米蕉的销售渠道，价格也有保证。

 

    欧阳川介绍，在有的电商平台，一只册亨糯米蕉售价2.99元——要知道，一只小小的糯米蕉只有一两左右，约合30元一市斤。

 

    糯米蕉质量高了，吸引外地客商到册亨来收购，装箱的人工、纸箱、运费全都由客商出。还有人预付10万元订金，说好把哪片糯米蕉全包圆。客商对册亨糯米蕉的“追捧”就连欧阳川都觉得不可思议：昔日烂在树上、地里都没人要的糯米蕉，竟然做成了卖方市场。

 

    他又有点自得：我们的糯米蕉确实好吃。他听说，别处的香蕉在树上长到五六成熟就采摘，但册亨县糯米蕉会长到八成熟，生长周期更长，口味更好。

 

    然而，想要继续提高册亨糯米蕉的品质，还要靠现代化的科技手段。中国联通在册亨县投资建成两个“高配”的香蕉标准化基地，有小型气象站和监测点随时监测风力、光照、土壤pH值等，并将数据传到服务器。中国联通还发挥技术专长，为册亨县建成全产业链智能平台，“产地管理”模块指导农户何时施肥浇水；基地产出的每一箱香蕉都有二维码，可以扫码溯源……

 

    2015年中国联通对口帮扶册亨县以来，已投入1.7亿元帮扶资金，也见证了册亨糯米蕉产业的高速发展：2018年5月，册亨县获评国家级电子商务进农村综合示范县；2019年，册亨糯米蕉获得农业农村部的国家农产品地理标志登记保护；2020年3月，册亨县退出贫困县序列。

 

    日复一日跟蕉苗、农户和农技专家打交道，欧阳川成了当地人口中的“香蕉县长”。2018年，欧阳川第一次挂职期满。那时村里产业刚起步，欧阳川觉得“整了一半就跑掉了，也不行”，他申请再留两年。转眼今年已是他挂职的第六个年头。

 

    用蕉杆蕉皮制造肥料的有机肥厂、用蕉皮提取物生产精油及日化品的香蕉面膜厂、生产香蕉牛奶的复合饮料厂等都已完工，但他还是觉得没达到预期。册亨县糯米蕉的种植面积从最初的6000亩到如今的接近10万亩，市场需求仍在增加，但可利用的土地受限，欧阳川现在最头疼的是如何扩大糯米蕉的种植规模。

 

    这几年，欧阳川每次从册亨县回家，总喜欢带一杆糯米蕉，挂在家里摘着吃。女儿说，特别甜。